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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疑”道“蘋”

  永州的旅游景点,从传统文化的集结与传播看,有两处地方,是颇引人注目的,一是宁远九疑山,一是零陵蘋岛。九疑山是舜的葬所,其影响力自不待言;蘋岛呢,因了潇水和湘水在这里交合,历史就赋予了它一种极特殊的身份,现在在人们眼中,它无疑就是潇湘的标志。

  但是这两处地方,当我们要将它们的风光写进文字中时,却往往有几分纠结,这纠结来源于关乎它们名称的两个字:一个是九疑的“疑”,一个是蘋岛的“蘋”。

  先说“疑”。

  本人写了不少有关九疑山的文章,这些文章无论是在外地发表还是在本地发表,编辑们总是不约而同,一律将“九疑”改为“九嶷”。

  编辑们作这样的改动对不对?结论是肯定的,对。伟人毛泽东不就是这样写的吗?于是所有“九疑”便都成了“九嶷”。关乎水的字加三点水,关乎山的字加个“山”头,这是汉字一大特色,何况这个加“山”头的“疑”古已有之(如《说文解字》、《山海经》等等)。但是我这个人做事素来喜欢简便,不喜欢繁琐,因此在写九疑山的文章时,其中的“疑”字,是从来不用“山”头的,这似乎已成了我的痼疾。我这样写对不对呢?自然也是对的。为什么?依据同样是古人,古人的文献中,“疑”不用“山”头其实比用“山”头更普遍,古人的认识或许和我一样,九疑山本就是一座让人产生诸多疑问的山,“游者疑焉,故曰九疑山”,于是以“疑”名之,应该是正理。

  当然,我并非有意要和这个“山”头过不去,实在是在一些具体的文章中,“疑”和“嶷”交叉使用,在处理上很费周折,文章完稿后,看去总让人感到几分别扭。谓予不信,试以下面一段文字举例:

  九嶷山其神秘处在于九峰,九峰布局,让人看起来非常迷惘,难怪古人说:“游者疑焉,故曰九疑山。”当然,九嶷山更神秘处还是三分石,三分石又名舜峰,《九疑山志》上说:“峰上有冢,以铜为碑,字不可识,疑为舜碑。”而小巧玲珑玉琯岩,其引人留连处,则在于其文化遗存,石壁上赫然耸立的方信孺“九疑山”三个大字,令人感到几分震撼,而蔡邕的《九疑山铭》“岩岩九疑,峻极于天……”,则带给我们无穷的文化享受。

  以上这段文字中有九个“疑”字,“嶷”“疑”掺杂,让人看起来什么滋味?起码是不和谐吧?但不这样安排还真不行,其中所引《九疑山志》和方信孺的“九疑山”题刻以及蔡邕的铭,里面的“疑”是绝不能加“山”头的,我们再霸蛮,也不能把自己的意志强加在古人头上吧?如果按我的写法,一“疑”到底,岂不干净利落?既省事,又不妨碍观瞻,何乐不为?

  盖因此,所以我一直我行我素,顽固到底,写九疑山的文章时,“疑”字一律不加“山”头,以其原貌示人。此举非为其他,实是图个省心。至于别的人怎么用,可自由选择,不必强求一律。

  再说“蘋”。

  蘋岛的“蘋”,已被简化为“苹”,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我在这里饶舌,似乎有点多余。但是通观永州街头对于这个字的写法,似乎大相径庭,我所见过的,就有如下三种,或“蘋”、或“苹”、或“萍”。写成“蘋”,是崇尚其原始面貌,写成“苹”,自然是因简化的缘故,而写成“萍”,大抵是因为想当然,觉得“蘋”与“萍”似乎更为接近,“蘋岛”——“萍岛”,浮萍一样的岛,想法颇为有趣,不过,这里是把“蘋”当成浮萍来理解了。

  本来,一处地域的命名,并非大不了的事,后人因某方面的考虑将其改过来,或换成一个别的同音字,也未尝不可,只是作为旅游景点的蘋岛,因其历史渊源颇长,已形成了其独有的文化环境、文化背景和文化个性,地名地名,地和名完全融为一体了,贸然换成一个与它毫不搭界的“苹”字,总觉得这是一种文化缺损,缺少一点原有的那种古典的、原创的韵味,减弱了它固有的文化元素。

  1986年10月10日重新公布的《简化字总表》中,“蘋”是明确被简化为“苹”的,但是后来似乎意识到此举有一刀切之嫌,在以后出版的《现代汉语词典》和《现代汉语规范词典》中,“蘋”和“苹”仍旧分立条目,并对“蘋”作如下注释:蕨类植物,生在浅水中,茎横生在泥中,质柔软,有分枝,叶有长柄,四片小叶生在叶柄顶端,到夏秋时候,叶柄的下部生出小枝,枝上生子囊,里面有孢子。也叫田字草。

  既然词典上已分立条目,为什么非得把“蘋”简写为“苹”?

  我最近看到一篇文章,也是说这个“蘋”字的。文章作者因宋玉那篇《风赋》中一句“风起于青蘋之末”,对“蘋”的写法发了一通议论,大意是“青蘋”之“蘋,”万万不能简写为“苹”或“萍”。写成“苹”,人们很容易联系上“苹果”,这与“青蘋”毫不相干;而写成“萍”,人们又很容易联系上“浮萍”,浮萍为草本植物,也与“青蘋”毫不相干,经不起推敲。“风起于青蘋之末”,从这句话的文化环境看,“青蘋”只能写作“青蘋”。那么,“蘋岛”之“蘋”,我以为和“青蘋”之“蘋”并无二致,非“蘋”不能体现出其特定的人文环境。

  蘋岛有着悠久的古文化背景和悠美的自然风光,开发是势所必然。蘋岛如何开发,本人无以进言,但“蘋岛”的“蘋”字,我意还是不要一味贪图简便,以想当然手段,将其任意拆卸,世界上事情,该简则简,该繁还得繁,应分别对待,丝毫不能浮躁,如果那样,或许会在无意中挤兑了它的文化含量呢。

  姑妄言之,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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