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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再走长征路丨您就是一页“宣言”

①兰老二当年使用过的刺刀。②空树岩村失散红军住过的木头房子。③陡矿河边埋葬兰老二的小树林。魏永刚摄

他没有走完两万五千里,但参加了最激烈的湘江战役;他没有留下真实姓名,但用生命诠释着长征精神;他是一名失散的战士,但他与长征队伍、与长征历史、与长征精神始终没有“分离”

走过长征的是英雄,但也有人中途留下;战斗牺牲的是烈士,但也有人离开部队仍然是“红军”。

兰老二是红五军团34师一名红军战士。这个师保卫中央主力红军渡过湘江后深陷重围,师长陈树湘率余部300余名指战员转战湘南,在道县断肠明志,壮烈牺牲。兰老二转战湘南中受伤,与部队失散,一路追寻部队流落到空树岩。

重走长征路,我们来到湖南道县。在寿雁镇偏远的瑶族村落空树岩,人们听到“长征”二字,争相诉说:兰老二就是一位长征红军。于是,我们走进空树岩村,走到陡矿河边,找寻兰老二的故事。他丰富着我们对“红军”的理解。

湘江战役幸存者

湘江战役是红军长征途中重要一役。为保证中央红军主力顺利渡江,师长陈树湘率红34师6000名指战员浴血奋战。他们以生命担当使命,出色完成了后卫任务,在史诗般的长征中写下值得大书特书的悲壮一页。

道县县委宣传部副部长周镜忠为了解陈树湘和红34师的历史,走访湖南、广西等省区相关县市,梳理出红34师在道县的战斗行程日志。他介绍,1934年11月26日,红34师在道县蒋家岭接受断后任务,在道县葫芦岩至广西灌阳县水车一线节节阻击,坚守6天6夜,掩护中央红军于12月1日渡过湘江。在敌人重重包围下,红34师300余名将士12月7日从广西灌阳县突围,翻越都庞岭癞子山,进入空树岩村。

空树岩深藏在都庞岭丛山之间,是一个偏僻的瑶族山村。四周群山环抱、村前小河淌水,村里如今不足10户村民。站在村下陡矿河边抬头观望,绿树丛中隐约可见几处瑶族木屋。村里人说,80多年前树木比现在还要多。这个村庄2007年才开始修公路,20多里山路艰难地修了4年,2010年通公路,2016年修通水泥路,2019年开始修村内水泥路。

57岁的盘军云复述他父亲讲过的情景:部队离开空树岩不久,村里农民上山劳作,发现4名红军。他们4个人不但身体受伤,而且饿得连路都走不动。村里人把干粮都给了红军,送他们回村。

站在小河边张望,我们今天看到的是翠绿的美景。修竹密林,鸟鸣山涧。但是,对于失散红军来说,密林是可以隐蔽的去处,也可能是遭遇敌人的战场。他们从湘江东岸冲破重重包围,又走进茫茫大山。看不见村庄,就找不到吃喝;看得见村庄,又担心敌人。当他们被农民发现时,已经不知道饿了多久。

盘承贵收留了红34师通讯员童旺扬,为了躲避搜查,改名盘旺武。后来,盘承贵牵线,按瑶族习俗将童旺扬入赘到广西灌阳县水车乡上莲花箐村,再改名为俸旺贵(又名俸旺桂)。童旺扬在1984年71岁时去世。

现任村会计彭永相的爷爷彭学运收留了其他3名受伤战士。一位叫兰金甫(蓝金甫),据说是红34师保卫科干事,后来到水车乡镰刀湾村成家。另一名战士小名叫冬狗,伤好后回了江西老家,1968年还来过一封信。最后一位就是兰老二。彭永相从家里拿出一把生锈的刺刀,他记得爷爷说过,这把刀是兰老二他们带来的,后来一直藏在家里。

重走长征路,我们从江西于都出发,坐汽车半天多时间可达道县。在山岭和高架桥上通过的高速公路“抹平”了岭南所有沟壑。极目瞭望,重山密林,让人心旷神怡。而红军到这里走了一个半月,还越过敌人三道封锁线。兰老二他们沿着烈士的鲜血一步步走来。师长陈树湘牺牲了,自己和同伴也身受重伤,数日无粮,一步都走不动了,被收留到村里养伤。

盘兰翠是我们采访到的空树岩最年长的老人。这位85岁的老人依稀记得兰老二脸上有些麻子,常常和村里人一起干活。因为红军有两个姓兰,人们把年长一些的兰金甫叫作红军老大,而称年少一些的为红军老二。后来,为躲避敌人搜查,就以兰老大和兰老二相称。

陡矿河边救乡亲

空树岩村原来有上村、下村(也叫彭家)、易家、邱家、凤家等几个自然村,现在只有上村和彭家两个自然村还有人住。村支书盘庆云是盘承贵的孙子。他说,村里294口人、88户,大都搬到寿雁镇了。

村里的木板房有好几处已经坍塌,兰老二生活的旧屋几年前也被拆除。兰老二在这个山村养伤大概有3年多。上辈人说,兰老二开始住在彭家,后来到了易家。他和老百姓一起砍山挖地、种植茶子、桐子、红薯。谁家缺劳力,他就主动帮忙,空树岩的百姓也把他当成了一家人。

1938年端午节过后的一天,兰老二、彭学少和另外2名妇女到山里去栽红薯。我们来到这里时,刚好也是端午节后不久。陡矿河已开始涨水,盘庆云撑一根竹竿,走到河床宽阔处,寻找水流平缓的地方,才涉水过河,来到埋葬兰老二的那片树林里。

当地俗话说,一涨一退三尺水。兰老二和村里人到山里劳作的时候,大概也是这样闷热的夏天。他们栽红薯回来经过陡矿河,这时涨水了。

“兰老二实际上过了河”,盘庆云说。他的外婆叫盘巳妹,和另外那位妇女过河有困难。兰老二护送她们上了岸,但彭学少还在河中,没有过来。这时,河水流势更大了。于是,兰老二返回河里接应,彭学少没有站稳,滑了一下,兰老二奋力救护,但水流湍急,他没有拉住彭学少,两人一起被山洪冲走了。

“人们沿河走了10多里路,才找到他们的遗体”,盘庆云告诉我们,村里人把他们抬回来,兰老二就安葬在陡矿河边。

不知道80多年前那个夏天,年轻的兰老二在湍急的水流中有没有最后看看这密林高山?是不是想到了遥远的故乡?想到了牺牲的战友?想到了滔滔湘江?今天,我们能看到的是大树密林下的一堆荒丘。

盘庆云说,兰老二的坟距离易家住处很近。把坟墓立在这么近的地方,就是表达村里人的感激,为了方便纪念他。后来易家的人渐渐搬离,这里也慢慢成了一片荒地。

黄土孤坟有初心

陡矿河沿山脚弯弯曲曲,流淌而下。水流撞击山石,溅起雪白的水花,河水在山谷里哗哗作响。兰老二的坟头盖着厚厚的陈年积叶,如果没人指点,走过的人大概认不出这是一座坟。

我们对兰老二知道得太少了。他是哪里人?识不识字?真名叫啥?80多年光阴已去,和兰老二直接相处过的人都已过世,这些都成了拉不直的问号。但是,80多年时光似乎并没有带走这位年轻的红军,兰老二的故事仍然在村里传颂。85岁的盘兰翠、76岁的盘久元、66岁的盘积云、62岁的盘远厚、57岁的盘军云、50岁的彭永相,还有30多岁的彭维德,不同年龄的空树岩人都知道兰老二的故事。兰老二其实一直活在空树岩人们心中。

道县修建了陈树湘烈士纪念园,许多失散红军的遗骸被迁葬到纪念园的红34师墓。看着兰老二的孤坟,我们提议,把兰老二也迁到纪念园吧!没有想到,此议遭到空树岩人“一致反对”。盘军云说,给兰老二立碑、修坟,我们都支持,但不要把他的坟迁走。“他活着的时候已经是空树岩的人,死了也还是留在我们空树岩才好。”

重走长征路,听到过很多军民情深的感人故事。兰老二在空树岩的故事似乎不一样。

空树岩四周,山高入云。我们已经无法想象80多年前的情形。作为红军战士的兰老二,留在这里时已经与部队失散了;他的师长牺牲了,他所在的著名的红34师找不到了;山峦重叠,信息难觅,他大概无法获知红军部队到哪里了。没有了集体,没有了方向,兰老二依然坚守着红军本色。

80多年前的空树岩,几十户人家散落在几个自然村。只有兰老二和他的3个战友说外地方言。但是,兰老二没有把自己当“外人”。他养好了伤,就帮群众干活。无论是彭家,还是易家,都愿意收留他。“亲如一家”在这里不是一个形容词,而是一种事实描述。

盘军云惋惜地说,兰老二打湘江战役都没有牺牲,他正是20岁上下的年轻人,本来可以不死。在陡矿河湍急的河道里,面对汹涌而下的山洪,他沉着地把2名妇女护送上岸,人们已经很感激他了。然而,他又勇敢地返回急流中拉没有过河的人。这就是一名红军战士面对危难时的主动选择!

看着那座孤坟,听着村里人不愿意把它迁走的理由,我们想起那句大家熟悉的话: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兰老二的一生,是长征这本“宣言书”里普通而独特的一页。他没有走完两万五千里,但参加了最激烈的湘江战役;他没有留下真实姓名,但用生命诠释着长征精神;他是一名失散的战士,但他与长征队伍、与长征历史、与长征精神始终没有“分离”。兰老二用自己短暂的生命,在这一页宣言上写下庄严的一句:革命为了人民,牺牲为了人民!

这不正是一位红军战士的本色和初心吗?

来源:经济日报

作者:魏永刚 覃皓珺

编辑:周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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