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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永州丨李长廷:天空就像是一把伞

天空是邈远无垠的,但属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天空,其实又都是很窄逼的,就像撑开在头顶的一把伞。

譬如我,感觉一辈子都没有走出自己的那方天空之外去。

年轻时,向往着外面世界天宽地广,于是打起精神,天南海北去闯荡,目如电,气如虹,翻山越水,无所不用其极,到头来,其实也就是原地转圈,从人生大舞台的右边出去,一场表演完了,再从大舞台的左边进来。如今年纪大了,回过头来看,山翻了不少,水过了不少,地方也见识了不少,表演也还算得体,可头顶的天空,依然是那方天空,天空中依然是云的牧场,依然是一些鹰的表演舞台,似乎并没有增添额外的内涵。

属于自己的,永远是小时候所仰望的那方天空,永远是小时候撑开的那把伞。

小时候,坐在夏夜的晒谷坪上纳凉,一些爷爷辈奶奶辈,一边揺着蒲扇,一边嘴里哼着一支歌:月亮光光,月亮球球,水牛过江,踩死泥鳅……同时还趁兴插入嫦娥奔月、牛郎织女一些古音,把小娃娃们的好奇心吊得足足的。当时我自然是一位最最热心的听众。我听着听着总要翘首看一回头顶的那方天空,痴痴地作仰望星空状。

我的天文学的启蒙,就是在晒谷坪上的月光下完成的。

从此我眼里的天空,自是无比地神秘,无比地光怪陆离。尤其是有月光的晩上,望着天上那轮玉盘般满月,心中总会生出许多困惑,那月宫里面,真就住着嫦娥?还有那吴刚,为着何事,为什么一定要去伐那棵桂树?而那盘明晃晃的满月,何以要盈而亏,亏而盈,是一种什么力量在主宰着它?还有那牛郎、织女,可怜兮兮的,一年才见一次面,那个王母娘娘到底怎么回事?同时就又要生出许多的幻想,幻想着有一天,肋下能生出一双翅膀来,也去天空翱翔一番。

后来年纪稍长,吸收了各方面的一些见识,觉得婆婆姥姥们说的种种,不过就是个童话,读过了也就读过了,毕竟离自己的生活太过遥远,没必要往心里记。而由此平白生出来的一些幻想,不过是一个孩子所应该有却并不切实际的梦,于是一颗心,就暂时归于平静,一门心思,去做自己该做的事情,去走自己该走的路。

成年之后,虽然淡去了娃娃期间的一些好奇与浪漫,但因为生活的缘故,时不时还得关注天空。当然,此时对天空的关注,完全是从自身生存的方方面面着想。譬如我在做农民的时节,就会时不时手搭凉篷,向天空望上几眼。春天里我得忙耕耘播种,夏天里我得忙除草中耕,秋天里我得忙收割仓储,而所有这些程序,都得看老天的脸色,所以必须要有所关切。如果该下雨时不下雨,该天晴时不天晴,翘首望天就成了一个作田汉的习惯动作,或者说是必修课程。偶尔头顶有一片云路过,目光痴痴地就像是抛出的两根绞绳,似乎要从那云层里绞出水来。

此种关切,与儿时的关切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天空有无穷的伟力,我们小小百姓,理所当然要对它有所寄托,有所依靠,有所希望,但所有这些寄托、依靠、希望,不一定就能落实,盼着盼着,说不定到头来却是一场虚空和渺茫,世事难料,天上的事更难料。

后来我终于脱离了乡村。脱离了乡村之后,以为是走进了另一个天地,以为头顶的天空会是另一番景象。后来种种迹象表明,除了地理环境有所改变,天空依然是儿时就定格在头脑中的那方天空,依然是儿时就撑开的那把伞,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

原来天空虽然宽广无垠,划归到各人名下,却是有个基本的范围,就如原野中田亩,你是东边的一块,他是西边的一块,各有所属。譬如我的天空,它的天幕上的图案,就永远是一成不变的乡村风格,永远是小时候撑开的那把伞的风格。

其实,所谓天空,一个字便可囊括,这便是“空”。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恰恰因了这个空,却成了人类想象翅膀任意飞翔的地方,成了人们的一双脚在梦中任意驰骋的疆场,成了一处包罗万象的神秘之地。但是,说到底,属于某一个人的天空,它的广度毕竟是有限的,它不可能包罗万象。譬如当你仰起头来,你所看到的天空的布景,绝对是你所熟悉的故土的风光。你如果出生在大草原,那么你天空中的布景设计,就是一些牛群羊群在不断追逐奔驰,壮观得让人心潮澎湃;你如果出生在大海之滨,那么你天空中的布景设计,就是一汪大海,滔天巨浪不停翻涌,气势磅礴;你如果出生在北国,那么你天空中的布景设计,自然就是一片冰雪世界,云团偶尔凝聚不动,那必定就是难得一见的冰雕群。

而我的天空,因为是属于乡村的,所以天空中的布景设计,永远是一大片原野,那云团无论怎样的舒展编排,无非就是山峦、田园、山塘水库、河渠沟汊、沼泽草地……在天空的倒影。偶尔一阵风吹过,或许一些云团被一阵风撕扯开来,翻腾成棉絮状,幻化成当年母亲为我多次缝补的那件破棉袄。渐渐,又或许一些云团宛如风吹拂的一棵柳树,揺呀揺,让我疑心是否就是母亲一早起来升起的炊烟,一直扶摇直上,差点缠住了盘旋在村子上空那只鹰的翅膀。

我的天空里的风景,在我的印象中,一直以来,似乎没有发生过大的改变,纯粹就是我赖以生存的乡村在天空的投影。如今回顾我在一生的行走中,无论落脚在哪里,仰头一看,天幕上的一切,竟如一场旧电影,播放的全是我熟悉的镜头,你看,还是那只鹰,好像一直在向我展示它的飞翔技巧;还是那朵云,一会儿掠过屋顶,一会儿掠过山头,掠过屋顶时仿若刚刚冒出的丝丝缕缕炊烟。看着这一切,心中一种故土情结便油然而生。有一次我去了云南一个边境小镇,小镇的名字叫打洛,打洛镇旁边有条河叫打洛江,隔江就是缅甸。那天我们过了桥去,迎面看见一宽阔草地上耸立着一块界碑,上面刻着“中国”二字。我知道我所站立的位置是边界,心情于是有些激动,不由抬头望了望天空。当时正好有一片绚丽的云彩从头顶飘过,有一只鹰在云彩的下方往来盘旋,我聚精会神看了好久,忽然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自己虽然行走了很遥远的路程,但我并没有须臾离开我的家乡,家乡一直在我身边,眼前的一切风景是如此熟悉,如此地亲切,真是叫人欣慰。我心中甚至默想,头上这片云彩,这只鹰,一定就是从我的家乡尾随而来,我走到哪里,它们便随我来到哪里,让我始终有一种身在故园的感觉。

其实每个人走进这个世界,也就是走进了天地间一个大舞台,头顶的这方天空,自然就是大舞台的布景,布景的风格,自然就是故园风光在天空中的折射。

或许,唯有这样的设计,才不致使人在走出自己的故园时,懵懵懂懂,就迷失了心性。

因为故土的天,始终罩在你的头顶,没有丝毫偏移。

它就像你小时候撑开的那把伞。

来源:永州日报

作者:李长廷

编辑:陈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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