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4年11月28日,陈树湘率领红34师在湘江东岸、广西水车一带艰苦血战三天三夜。
12月1日,终于成功掩护全军主力和中共中央、中央军委机关渡过湘江。
旋即,湘江沿岸各个渡口被敌人全部封锁,红34师被敌军截断在湘江东岸,无法渡江追赶主力。陈树湘根据军团部退回湘南打游击的电令,带领红34师余部退入竹木茂密、山岭险峻的都庞岭。红34师100团团长韩伟率部在洪水青完成掩护任务后跳崖,幸获当地群众救援而逃过一劫;陈树湘和参谋长王光道率领101、102团成功突出广西民团的重围后,沿着道县、永明(现江永)和江华三县交界地带边打边退。
12月12日,陈树湘带领红34师余部200来人辗转来到现江华桥头镇牯子江渡口,抢渡潇水时,被江华民团击中腹部身受重伤。他强忍着剧痛指挥部队抢渡牯子江后,倒下了。
战士们为师长陈树湘作了简单的包扎,用临时制作的简易担架抬着陈树湘,突破敌人的层层堵截,打退敌人的一次次追击,经江华县的界牌,道县的井塘、蚣坝镇撤退。
12月14日,陈树湘带领队伍来到四马桥镇的早禾田,遭到道县保安团第一营的伏击。陈树湘带领红34师余部100余人经过苦战,再次打退了敌人。
12月15日,陈树湘和战士们来到了塘坪村后的银坑寨。这里怪石林立,竹木茂盛,地势险要。因村子离大山较近,经常有土匪出入,当地先人以山上一个石洞为依托,用乱石垒砌一个有厚约1米、高约1.2至1.5米的寨墙,占地面积约700平方米的石头寨子,取名“银坑寨”,用于躲避与防御匪灾与兵灾。这座石山因此得名叫“寨子岭”。
陈树湘带领战士们凭借银坑寨的有利地形,经过一天的激战,打退了道县保安团第一营的多次进攻后,已夜幕降临。
此时,宁远、江华两县的保安团也疯狂扑来,与道县保安团一营汇合,正商议着怎样剿灭红34师的恶毒计划。
此时,经清点,红34师人员已经不足百人,弹药也严重不足,情况万分紧急。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陈树湘与王光道等人开了一个短会,认真分析了眼前的严峻形势。会议决定:为了保存革命的火种,由陈树湘带人掩护,由参谋长王光道带领红34师余部突围,冲出一个算一个,在洪塘营瑶族乡的牛栏洞集合,进入九嶷山区,在湘南打游击,建立革命根据地。
拂晓,陈树湘用绑带死死将伤口扎紧,忍受剧痛,在警卫员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来,环视70余人的红34师余部,向战士们发出最后一道突围的命令:“同志们,为了革命、为了红军、为了中国共产党、为了苏维埃新中国流尽最后一滴血的时候到了,冲啊——”
陈树湘带着两名警卫员和一名机修员,冲出银坑寨,冲下寨子岭,抢占冯督庙。
冯督庙,塘坪村叫冯督祠,是三角洞、杨家洲子山、塘坪三个村的先民为纪念冯督而出资出力修建的一座庙宇,与距离最近的塘坪村三户人家相距200多米。
陈树湘为了吸引敌人的兵力,占据庙门,大声喊道:“同志们,瞄准了再打,一枪一个。不要命的,来呀!”四个人同时开枪,各人撂倒一个扑上来的敌兵,顿时,冯督庙枪声大作。经过激战,陈树湘成功掩护王光道和红34师余部突出重围,一名警卫员和机修员牺牲。
12月17日,陈树湘和一名警卫员因弹尽粮绝在塘坪村冯督庙被俘。
四马桥镇塘坪村,当时只有三户人家,其中李姓两户、周姓一户。村上有一个叫李开富的草药医师,专治跌打损伤,在当地小有名气。他生于清丁丑年(1877),膝下生有四个儿子,老三叫李国玉,后改名国成,当时正好17岁,连日子都看好了,农历十二月二十六,就是他结婚大喜之日。
群众听见银坑寨、冯督庙陆陆续续地响了两三天的枪,知道在打仗,都不敢出门。现在听说国民党道县保安团一营抓到了一名红军的大官,附近的村民来到冯督庙,都想看看红军这个大官到底长的什么样子。
只见这两名红军,与常人没有什么两样:一个年纪稍大一点的红军大官,身材清瘦,衣着单薄,面目刚毅,脸色苍白,腹部受伤,浑身是血,虚弱地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李开富见了,心里异常难受,沉思良久,心中有了主意。
国民党保安团见抓到一个红军师长,异常高兴,送医送食,想从陈树湘口中得到他们想要的情报。但是,陈树湘不吃保安团那一套,拒医绝食,但求一死。保安团恼羞成怒,叫嚣不准当地群众给陈树湘送衣送食、疗伤治创,“疼死他、冷死他”,否则以通共论处,杀无赦!
李开富回到家里,跟妻子商量,想办法给红军治伤,并把三儿子准备结婚用的那一床新棉絮送给红军取暖。
妻子说:“你给红军师长治伤,杀鸡熬汤给他喝,那是修心积德做善事,我不反对。但是那床棉絮,早两个月才弹好,是给老三结婚的,你拿去给了红军,老三马上就要结婚了,怎么办?我不同意。”
“你也看到了,那个红军师长伤得很重,冷到在抖,如果不给他盖一床棉絮,会冷坏的。”李开富劝着妻子,“我在外面行医,多少对红军、对共产党有所了解,他们是穷人的队伍,是为我们老百姓打天下的。特别是早一、二十天,红军大部队从我们村路过,吃了我们几个番薯,还给了钱,他们是好人呐!”
“我们家也不富裕,弹一床棉絮也不容易,况且,是上好棉花,我多年积攒才筹起来的。”妻子喃喃地说。
“你好蠢啊!等红军打倒了这些坏人,我们过上好日子,还差一床棉絮?”
“家里就剩下一只母鸡,今天也杀了。儿子结婚用的新棉絮,你又要拿去。万一借不到,儿子就结不成婚了。”妻子流着泪说,但语气明显软了。
“红军为我们谋幸福,难道我们不应该为他们舍生死?”
“万一那帮砍脑壳的,讲你通共,把你也一起抓起来,我们这一家人靠谁啊?”妻子担心地说。
“人是一个,命是一条,怕个卵!”李开富说,“再说,老大跟我学了这几年,我也把我的一身本事都教给他了。万一我出事,还有老大和其他三个儿子呢!”
妻子打了丈夫李开富一拳。
“我们家虽然不富裕,只有一只鸡、一床棉絮,但是在红军需要的时候,也要拿出来帮助他们!就是拿我的命换他的命,也要得!”
“那儿子结婚怎么办?”妻子不放心地问。
“先向别人借一下,等过了年,我专门种几分地的棉花,弹一床新的还给人家就是了。万一今年结不成婚,明年结也不迟!”
“那你要注意安全。”
李开富见妻子松口,急匆匆找到道县保安团的头头何湘,说:“长官,你们抓到了红军大官,真是大功一件呐!”
何湘乜斜着眼睛看了看李开富,问:“你是谁?哪里的?”
周围的群众答道:“他叫李开富,是这里的草药医师,专治跌打损伤的,手可红了。”
李开富接着说:“为了表示你们的亲民,我以草药医师的名义,帮你们给那个红军师长敷点草药治伤,给他送一床棉絮保暖。”
何湘的一个手下一听,大声喝道:“你想死了?你要通共?”
“哪里哪里,我可是为你们着想哦。”李开富看也不看一下那个团丁,故作高深地边走边说,“你们不搞就算了,关我什么事。如果他死了,你们从哪里得到情报?哪个来负这个责?那个功劳不打折扣啊?那个赏金不会减价呀?”
国民党道县保安团一营长何湘一听,觉得有道理,马上叫道:“师傅,你过来!他们不懂事!”
李开富停住脚,转过身来,问道:“怎么了?”
何湘说:“就按你讲的办。”
“我怕你们讲我通共。”
何湘大声地说,“喊你搞你就搞吧!再啰嗦,我就搞了你!”
“好好,我听长官的话。我回去准备一下。”
于是,李开富回到家里,问妻子:“鸡汤熬好了没有?”
“差不多了。”妻子答道,“那些刀杀的,同意了?”
“那些是什么人?是利欲熏心的小人。我稍微一讲,他们就上当了。”李开富小声地说,“你加点柴,火烧大一点,快点熬,我来配药。”
不多久,李开富配好金创药,妻子的鸡汤也熬好了。李开富把鸡汤倒进一个大碗里,放在堂屋桌上凉了一会,又倒进一个竹筒里。他一手拿着草药和竹筒,一手抱着那床给儿子结婚用的新棉絮,来到冯督庙。他轻轻地对陈树湘的警卫员说:“我是这个村的草药医师,经常给人治病。你们师长昏过去了,我给他敷点药,止了疼,他会好受一些。”
警卫员看看已经昏迷的师长,感激地点点头。
李开富把棉絮铺在一个避风、干爽的墙角,叫在场的群众一起动手,把陈树湘小心翼翼地抬到棉絮上,再给伤口敷上草药,最后用棉絮把弄醒了的陈树湘包住。
做好这一切,李开富小声地对围观的群众说:“你们把我围起来,尽量围宽一点,不给哪些人知道我在做什么。”
群众会心地点点头,围了一个圈子,把保安团的人隔在外面,故意大声说话。
李开富见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拿起竹筒,将鸡汤倒进一个饭碗里,单膝跪在地上,扶起陈树湘,轻轻地说:“您趁热喝了这碗鸡汤,恢复一点体力,等伤好了,好有力气跟他们干!”
陈树湘轻轻地眨了一下眼,表示同意。
李开富端上鸡汤,先自己试了一下温度,刚好。就端到陈树湘的嘴边轻轻地说:“你慢慢喝。”
陈树湘慢慢喝完鸡汤,轻轻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激地看了一眼李开富,又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李开富放下陈树湘,把剩下的鸡汤,全倒给警卫员喝了。警卫员喝了热气腾腾的鸡汤,浑身觉得暖和多了,轻轻地说:“你们也不富裕,你们今后怎么办?”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李开富小声地安慰道,“只要有你们,我们就有希望。”
“谢谢了!”警卫员哽咽着说。
“不宜久留,望珍重。”
18日拂晓,道县保安团找来一个抬猪用的猪笼子,将陈树湘连人带棉絮一起放进去,一早抬着向道州县城走去,准备回去邀功请赏。
上午八时许,当行至蚣坝镇石马神麒麟庙时,陈树湘乘敌不备,咬紧牙关,忍着剧痛,掀开草药,用手从伤口伸入腹部,抠出肠子,使尽全力,大叫一声,绞断肠子,壮烈牺牲,年仅29岁,实践了他“为苏维埃流尽最后一滴血”的豪迈誓言!
陈树湘牺牲后,敌人将他的警卫员也残忍杀害。他们将陈树湘的头割下,在道县县城示众三天,又送到长沙小吴门示众……
群众感念红军的恩德,将陈树湘的无头遗体连同那床新棉絮与被害的警卫员一起,葬于潇水之滨的飞霞山麓,人称“双巴祖”。
从此,一床棉絮的故事就在四马桥镇塘坪村悄悄流传开来……(冯正春)
来源:红网
作者:冯正春
编辑:周文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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