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舜懵懂进入三苗腹地,为三苗所困。他对三苗酋大说,天是笼罩着我们大家的,地是承载着我们大家的,我们应该懂得在天地间行走的法则。随即演奏一曲《南风歌》,引来百鸟翔集。
舜携众人餐风饮露,说不尽种种艰难困苦,这里且放下他和随从前行途中的种种遭遇,回头去蒲坂看看娥皇和女英在做些什么。自从舜离开蒲坂之后,娥皇和女英坐卧不安,心里没有一日不在想着,仲华此行是顺当还是不顺当,不停地只是掐着指头,算他们的行程。忽一日,不知什么人传过来一句话,说是仲华一行被丹朱禁锢在房地那个地方了。这句话像是风刮过来的,没根没底,可娥皇心里却敲起了小鼓。她知道仲华是必须要经过房地的,她也知道自己的这个兄长没有常人那种容人的肚量,他一时犯傻,折腾一下仲华或许是做得出来的,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于是娥皇便和女英商量,我们二人该为仲华做点什么?女英说,他把我的魂带走了,我现在心里乱糟糟的,姐姐,你说怎么办吧,我听你的。
娥皇和女英对舜的感情,在当时和后代人心目中,都堪称为楷模。她们和舜的婚姻是明媒正娶,是从做农家媳妇熬出来的,不像传说中有些人那么浪漫,什么踩踏了大人脚印呀,什么吞了燕卵呀,什么梦见大虹缠身呀……她们没有这些。甚至也不像禹的夫人涂山氏女娇,因为一次去桑林中娱乐,恰好治水的禹也在那里,唱唱歌跳跳舞,眉来眼去,一、两个时辰的野合,两人便结合成了夫妻。
娥皇沉思良久,忽然说,我们去找他吧,无论如何,总要尽到做妻子的责任。女英说好,我正是这个意思。
但是很快,登比氏就知道了这消息。登比氏是娥皇、女英之后,舜的另一房妻室。此刻她赶急赶忙带了女儿烛光、宵明来见娥皇、女英,她说,两位姐姐,这事不能落下我,我是一定要去的!烛光、宵明年纪不过十七、八,水灵灵花儿才打苞,笋子才抽笌,也是一口一声,要去寻找自己的大去,说大去了天上,她们就去昆仑山爬建木,去天上找;大去了水里,她们就去做精卫,衔石子填海,总要将大找回来。娥皇知道,所谓昆仑,建木,所谓精卫,志鸟,都是仲华平时灌输给孩子的,难得俩人有这份孝心,心里已是应承了,恰恰地商均也来凑热闹,商均的理由让娥皇无法回驳。商均说现在禹眼巴巴瞅着登大位,可我作为大的长子还待在蒲坂,这算怎么回事?我不是那种不懂味的人,不如亦随你们找大去,走得远远的,不要碍人行事,自己也落得耳根清净!商均是女英所生,却是一直随了娥皇长大的,娥皇因没有生育,对商均疼爱有加,此刻娥皇听他说话十分合情理,为避免那些不必要的尴尬,和女英商议让商均同往,也好互相有个照应。而禹此刻也听说了这事,找人传话说,要派一支人马护送。娥皇连忙回绝,说,这恐怕违背了仲华的初衷,还是不要护送的好,后来禹就决定不派人马,却派大章、竖亥及几个随从,一路照顾一下饮食起居,顺道将帝喾时候南方丹邱国进贡来的那个玛瑙瓮,一并抬了前去,或许对远道跋涉的帝舜有些帮助。这是禹的聪明处,娥皇不便拂禹的意,就应承了。这玛瑙瓮可是个宝瓮,通体是鲜红的颜色,里面装的,便是传得很神的,人吃了能够长生的甘露。说到甘露的来历,自有一番传奇,那个丹邱国当年或许是为了巴结帝喾,特意烧制了一个宝瓮,又特意在高处筑一个台,然后在台上置放一个承露盘,不知积攒了多少个春夏秋冬,才积攒了些许甘露,拿到帝喾面前作贡品。瓮中的甘露帝喾品尝过,帝尧、帝舜、禹及一些臣僚也品尝过,只是感觉分外地香,分外地甘,能够提神醒脑,是否吃了会长生,并无一个定论。奇怪的是那瓮,像是个魔瓶,所装甘露看去只是些许,却似乎是可以取之不尽的,一次品尝过之后,看似是见底了,下次你去看,它仍是如当初的样子,没有浅下去一些,也没有满上来一些。
娥皇、女英一大家子人,由大章、竖亥两个脚力强健的人陪护,一路前行,倒是顺风顺水,大章、竖亥是从头至尾,参与了禹去治水,普天之下,不知走过了多少地方,见过了多少奇人奇事,而烛光和宵明,还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她们俩一旦走出蒲坂,所见所闻,皆是无比的新鲜,于是一路之上,便时时缠着大章、竖亥二位,问这问那,恨不能将天上地下一切所不知的疑问,都掏出来弄出一个所以然。大章、竖亥见她们可爱得紧,便不厌其烦,尽自己所知,一路说开去。娥皇开始想制止她们,觉得一路上絮絮叨叨的不好,怕分了二位的心,耽误了行程,后来想想,小孩子好奇心重,大章、竖亥又乐意回答,就由着她们去,倒也免去了不少寂寞。
烛光、宵明的问题,第一个就涉及到建木。她们说世上真有建木吗?建木真可以作豋天的天梯吗?它长在哪里?是不是只有昆仑山才有?谁去攀登过?大章和竖亥互相望了一眼,觉得回答这个问题有些难度,因为他们也没有见过建木,于是就和烛光宵明解释,说是在颛顼以前,天地是相通的,人们可以借助建木作天梯,去天上玩耍,天上的神仙亦可以来地上玩耍,来来去去非常自由,人和神也没有本质的区别,可是到了颛顼管事的那些年,他认为继续这样子下去,会把上下尊卑秩序搞混乱,弄得人不人来神不神,完全没了规矩,于是就派手下管天的重和管地的黎两位大臣,阻断了天和地相通的路,这样的结果,凡人上天是不可能了,但天上神仙还是可以来去自由的。烛光、宵明撇撇嘴说,这个颛顼真是的,要不是他,我们今天也可以去天上玩耍一回。娥皇忍不住插嘴说,你们就知道玩耍,担心有一天跌入水中,成了精卫——据说精卫就是去水里摸螺蛳,捉鱼虾,跌了下去起不来的呢。烛光、宵明见扯到精卫,就又缠着大章竖亥问,二人推却不过,就说起这个精卫的种种情形,这个精卫啊,他们说,本是一种鸟的名称,也有人叫它志鸟、誓鸟或冤禽、帝女雀,这种鸟头上有着极漂亮的花纹,嘴是白白的,两足却鲜红如血,它每天必做的事,就是用嘴衔了石子泥块或小木头去往一湾水里丢,有人说这湾水就是东海,我们看到不一定的,或许就是云梦泽呢,事情远了去了,谁也说不准。它为什么要往水里丢石子泥块或小木头呢,因为它原本是炎帝的女儿,名叫女娃,恐怕正如你们的姆妈所说,由于在水边玩耍,不小心被水淹死了,魂灵不散,就变成了一只鸟,从此下决心要把海填平,不要再来害人,还下决心永不喝这海里的水,它的毅力与决心,后人听了没有不感动流泪的。烛光宵明听了,默默地不再作声,眼里还真含了一包泪呢。娥皇女英见了只是嗤嗤地笑,豋比氏却抓住机会说,从此莫总是玩耍玩耍的挂嘴上,担心有一天也成了精卫。娥皇这时就发感慨说,那个炎帝也真是,生了四个女儿,一个女娃被水淹死,一个跟随赤松子一心去做了神仙,后来杳无音信,还有一个叫赤帝女的,也是对世事看得极淡,而且性情怪僻,竟然在有一天,异想天开,在一棵桑树上搭一个窝,永远住在这个窝里不出来,结果她的身子变成了一只白鹊,但面貌却仍如一个女孩,你说怪也不怪?后来人们就叫这桑树为帝女桑。炎帝还有一个女儿,名字叫做瑶姬,刚成年还没嫁人呢就夭亡了,她的魂灵呢,后来飘飘荡荡,竟去一个地方做了一棵瑶草。你说变什么不行,偏要去变棵草?据说这瑶草长得特繁茂,叶子重重叠叠很密实,花呈黄色,结的果子很招女孩子青睐,谁吃了就会让自己长得漂亮,招别人喜欢,有的地方酿酒时也不忘放一点瑶草进去,那样酒会特别香甜。或许是天帝怜悯她的遭遇,后来要她去做了巫山的云雨之神。怎样一个云雨之神?烛光宵明继续着追问。大章、竖亥见二人着急的样子,嗬嗬嗬笑着说,你们过云梦泽时留意去看,早上,那一朵最美最美的朝云便是她;傍晚,那从云岚中洒下的潇潇暮雨亦是她。我们随大禹爷治水时经过巫山,见过多次的,有一天她还托梦给大禹爷,说要给我们帮忙来着。烛光宵明不信,说,你们骗人吧?一个人还能早上是云,晚上是雨?我们要能够那样变化,该多么好,一会是云,一会是雨,一会又是什么鸟儿,真有趣极了。烛光宵明的话,娥皇听来有点不对路,就呵斥她们说,你们是越说越不像话了,快闭了嘴吧,别总是叽叽喳喳的,赶路要紧。烛光宵明就不再吱声。后来这二位美丽乖巧女孩儿,在云梦大泽,为着一些曲曲折折的经历,其中自然也掺杂着情爱的内容,不幸落入泽中亡故,她们的身子,就在那一刹那,化作两道白光,腾空而起,却并不远去,总是缠绵缭绕在水面,如一缕缕雾岚,时隐时现,后世有缘分的人,往往会闻见那扑鼻而来的馨香,为之所陶醉。
当然这是后话。
大章竖亥听见娥皇的呵叱,何等聪明,知道烛光宵明的话里透出了一点不吉的成分,便欲另外找一个话题,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巧巧的,就见前方路途中,迎面走来一个青皮子,身边携了一位老人,哧哩嚓啦赶路赶得浑身是汗,猛抬头见了大章竖亥一行,吃了一惊,候立在路旁半晌不动弹。大章免不了就问:你们这是从房地来的吧?这样行色匆匆,有什么急事?汉子只管瞅着众人不吱声,老人像是见过世面,试探着问了一句:请问你们是不是从蒲坂而来?大章说是啊,我们正从蒲坂而来。那么你们是去寻找帝舜爷的了?老人问。娥皇听老人问话,马上警觉起来,知道这二位一定与舜有些瓜葛,并且知晓舜在丹朱处的一些情形,便趋向前去,详细询问一番,问过之后方明白,仲华一行并非为丹朱所囚禁,而是深入到了云梦大泽三苗的腹地,被三苗部落首领嚣和他的心腹狐功所扣留,不知后事如何,老人和那位同行的青皮子,是房地百姓,青皮子是木族人,因为与人斗殴差点吃官司,是舜去了后他才得以解脱。老人名耕者,是舜年轻时耕历山时的旧友,这次在丹朱处异外相逢。老人和木族青皮子通报的信息,让娥皇女英一行感到事情比原先想象的要严重,大章竖亥的意思,立刻就要回蒲坂请禹发兵,可娥皇有些犹豫,仲华临行再三和娥皇交待,一个行远路的人,磕磕绊绊总是难免,不要听到风就是雨,尤其不要去禹那里要求什么,我的出行不过是个人行为,没有必要惊动了太多的人。娥皇想到仲华的这些嘱托,就和大章竖亥说,我们如今既有了帝舜爷的消息,只管前行去找他便是,找着了再说,不必一定要回去惊动禹来为这事操心。
于是众人继续前行,耕者和木族青皮子(现在知道了他叫木该)也加入进来,愿意为帝舜的事出一份力。
当然,再度启程,娥皇女英及众人心情,免不了有些沉重。(待续)
来源:红网综合
编辑:陈小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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