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家大院是个千年古村,由六座古老的大院组成。本来有个很土也很古的名称——涧岩头村,但后来兴起乡村旅游,都喜欢称大院,周家大院就成了她的名称。
我从小就生活在其中一座大院里,觉得很热闹、也很安全。看到那些独门小户我常常会想天黑了他们会不会孤单害怕。小时候,有时候会看到外地周姓远道而来,欢聚一堂。有联谊的,也有商议续修族谱的。听他们说起周氏辉煌,一个个眉飞色舞,自豪感油然而生。我也知道周姓系纪念亡国而以国为姓,我们是汝南周氏,周敦颐之后,视读书耕田为本分。还常听大人们口口相传,说顶子出在涧岩头,本地周姓六十年必有人出。当时我很想知道最近的一个人物是谁,我们这一代该轮到谁了。懂事后才知道本地周氏最后一个人物周崇富也是最后一个进士已经是百年前的故事,六十年并不会一定出人物,我是注定轮不上了。
大院提供的安全感让大院所有的人骄傲。老人们口口相传的故事总会有某某外人进入大院而不得出院的事例,也有入侵周氏而被关门打狗轻易取胜的传说。现实中周家大院也很受尊重。计划经济时代政府催粮收税,进出周家大院的一般都是群众称为法官的司法员,很少有其他官员进院催粮收税。大院周氏秉持有理走遍天下的朴素理念配合政府工作,很少有政府官员强行从大院人家收粮收税的。这也算是政府给周氏的一个体面。
大院的孩子从小就会接受一些礼仪的熏陶。特别是分田到户后风气就更浓了。我们常常会被大人教育两件事,一是坐席,一是吃席。坐席讲究既不能越位,也不能缺位。吃席讲究的就是一种礼仪和体面。坐席最难判断的就是席位。摆大酒还好办,就怕在家设宴,又没有椅子,需要看桌子是否靠近大堂的房梁以及桌面木块横直走向。摆大酒如果被排在席位上要学会礼让本族长者。吃席就更讲究了。除了要看上席举止听提调先生喊杯外,还有很多也需要自己注意。如吃糖包子不可一口从包子中间咬开导致糖水外流,吃蛋要先把两头在桌面顿一顿,再横放在桌面轻轻揉揉,这样剥壳就顺利很多,拣菜不能翻,捡到啥就吃啥,自己先吃完要把筷子架在碗上,以示礼貌,表示在等其他人。如果其他人先吃完,自己就要快点吃完,让别人不必等待,把筷子放到桌上好了。如果持壶升酒酌茶要让壶嘴对着自己而不是他人。作为客人不能轻易持壶,否则主人会不高兴,认为你这是暗示他安排得不周全……如此等等不一而全。改革开放后这些礼仪刚刚兴起,有的人因不懂礼仪还引发过一些争执。
过节和祭祖是大院最热闹的时候,大人会很正式,小孩会很开心。过年和鬼节最受重视。年前要祭祖。祭祖时只有男人才可以进入设有神龛的正堂屋。母亲常常把祭祀用的菜肴用茶盘端到堂屋门槛边就不进去了,交给我或者哥哥端到供桌上。鬼节烧纸也有讲究,先把白纸裁切好,再由有文化的人在纸面写好敬辞,表明这纸钱归谁享用,然后把纸钱包成方块状,像砌墙一样码成一堆,再用石灰沿纸钱堆码撒一圈围住,这样石灰圈内燃烧的纸钱就不会被外人领取了。当时大人们还说,用竹制畚萁扣在头上,卧伏在地上就能看见那些回家过节的先人。我从小就没见过爷爷,很想知道他长啥样,就从旮旯里找到一个平时用来装鸡鸭毛的破畚萁,卧倒在地上再扣上畚萁,结果啥也没看到,还弄得自己一头鸡毛,大人们哄堂大笑。我这时才知道传说是经不起验证的,估计也没谁真的试过。
乡下人相信轮回,坚信那些早逝的孩子能够投胎轮回。村前的小河曾经淹死过沿河两岸下河洗澡玩耍的小孩。而那些被淹死孩子的母亲会狠心咬掉孩子耳朵一角,以便孩子投胎轮回后好去相认,作个干亲。其实我自己的左耳就有一个明显缺角,家里从来没有谁跟我说起,也没有谁前来相认。直到不久前一个人跟我提起,我才意识到我就是一个上辈子早逝后投胎到周家大院的人。我自己就是周家大院的一个故事。
来源:红网
作者:周毅明
编辑:王杨
本站原创文章,转载请附上原文链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