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网时刻新闻记者 郭婳 永州报道

从9月下旬开始，永州市蓝山县三蓝广场周围的灯光，没有像往常一样亮起。昏暗的广场上空，不时传来阵阵候鸟的鸣叫声。

今年已经是蓝山县在候鸟迁徙时节发起“关灯护鸟”行动第五个年头。

夜幕下的蓝山县城，为候鸟过境关闭高射灯。

为了给候鸟让路，蓝山县规定每天晚上9点之后，全城关闭所有射灯和大功率景观灯。在政府部门的带动下，县城内有霓虹灯装置的商户也积极响应，同步关灯。

候鸟迁徙是长途跋涉，山谷和坳口地带因南北气流温差或昼夜温差而产生逆温现象，易形成上升气流，可以帮助候鸟节省体力。这样的通道，往往被称为“鸟道”。

蓝山县的南风坳、道县桥头林场等地，由于特殊的地理地形，在候鸟迁徙期“空中航线”繁忙，永州的“千年鸟道”之名由此而来。

每年3月至5月、9月至11月，鸣禽、鸻鹬、猛禽、雁鸭、鹈形目等各类候鸟从这里过境，上演壮观的生命迁徙大戏。

9月7日，候鸟迁徙大军中的先锋部队——鹭鸟来到蓝山县白鸤洞水库。（唐盛利/摄）

截至目前，永州市共记录到鸟类368种，具有迁徙属性的鸟类有223种，其中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鸟类3种、二级重点保护鸟类28种。

而据国家林草局披露，全国1445种鸟类中，具有迁徙习性的鸟类达800多种。

无论是从永州的数据，还是从全国数据来看，候鸟在全部鸟类中的占比达六成左右。这也意味着，保护候鸟就是保护鸟类的“大多数”。

据统计，全球每年有数十亿只候鸟进行洲际迁徙，9条主要迁徙路线中，有4条经过中国。

其中，湖南、湖北、江西、广东、广西五省（区）处于东亚—澳大利西亚候鸟迁飞通道的重要区域。

仅以蓝山县为例，过境的候鸟从过去60余种增加到如今的100余种，数量从200多万只增加到350多万只。

候鸟是自然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被称为环境变化的“指示剂”。过境候鸟增多，说明生态环境向好。

牛背鹭与小白鹭在蓝山白鸤洞水库停驻。（唐盛利/摄）

就像保护一条河不能只顾其中某个流域一样，需要上下游联动，支干流统筹。保护迁徙候鸟，同样需要进行联动和统筹。

10月11日，湖南、湖北、江西、广东、广西五省（区）候鸟迁飞通道跨区域联合保护行动在湖南省永州市蓝山县启动，五省（区）林业局共同签署候鸟迁飞通道跨区域联合保护行动备忘录，提升候鸟迁飞跨区域协同保护能力，共同为候鸟迁飞保驾护航。

10月11日，五省（区）候鸟迁飞通道跨区域联合保护行动在湖南蓝山启动。（袁志圣/摄）

保护候鸟，是一笔政治账、生态账，也是一笔经济账。

广西野生动植物保护协会秘书长孟涛告诉记者，人会分行政省区，但鸟是不分省区的，通过五省（区）的信息共享，广西可以预知湖南等地候鸟的迁徙高峰，在人力物力投入上就能够更精准。

此前，湖南也与其他省份有过类似联动举措。

比如，2021年，炎陵县、桂东县和遂川县共同发起成立湘赣两省千年鸟道“护鸟红色联盟”，3个交界乡镇党委书记担任联盟“红色合伙人”，开展护鸟组织联建、护鸟执法联管、生态教育联手、生态经济联谋等“四联”行动。

但五个省（区）如此大范围、高规格的护鸟联动，尚属首次。

前来蓝山县出席启动仪式的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秘书长严剑认为，此次行动是我国候鸟保护跨省协作的先行探索之举，期待能总结好联动经验，成为可复制的样本。

五省（区）此次达成共识，将进一步在候鸟信息共享、联合执法、值守管护、宣传教育、技术合作、生境保护、生态经济等方面加强合作，打造全国候鸟区域协同保护典范。

候鸟在永州蓝山过境。（唐盛利/摄）

近年来，为了守护“鸟道”，许多地方都付出了巨大努力，重视程度也在不断增加。

日前，湖南省发布第4号总林长令——《关于开展候鸟保护专项行动的令》，决定自发布之日起至2025年4月30日，在全省开展候鸟保护专项行动，严厉打击破坏候鸟资源的违法犯罪行为，切实守护候鸟迁飞、越冬安全。

一位长期观察林业系统的资深媒体人告诉记者：“在湖南，专门针对候鸟的总林长令，以前没有过。”

这一切都说明，大家对迁徙的候鸟正愈发重视，我们不禁要思考，这是为什么？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愈发深入人心。

“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的鲜明特点。自然是生命之母，是人类赖以生存发展的基本条件。

人与自然是生命共同体，生态环境没有替代品，用之不觉，失之难存。这是千百年来，人类文明进程中总结的重要经验。

从永州的拉闸静山、立法护鸟，将“千年鸟道”管护体系改革纳入全市十项重点改革，增设护鸟值守站等，到湖南以总林长令的方式强调保护候鸟，再到五省（区）联动，都透出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正愈发深入人心这一现实。

蓝山县浆洞瑶族乡，护鸟执法队在巡山。（杨雄春/摄）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不仅是科学的论断，也是正在中华大地上蓬勃生长的共识。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观念必须改变。

中国有句古话“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比如，在洞庭湖区，莲藕和鱼是最常见的佳肴。比如，在云南不少地方，即便可能看到“小人儿”，菌子仍是当地人的最爱。再比如，让很多人避之不及的折耳根（鱼腥草），却是云贵地区的下饭菜。

我们还常说一句话“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在生产力不发达的年代，当地最主要的食材往往来自于当地的山川湖泽。

人吃什么，取决于当地有什么。这是对大自然的无奈之举，也是对生存压力的妥协。

然而，时至今日，“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观念已经不合时宜，杀鸡取卵的做法，更需要杜绝。

在守护“千年鸟道”的过程中，绝不能“政府干、百姓看”，与地方政府的作为相比，民间的自觉或许更应该成为主力。

永州市零陵区民间护鸟队在操纵无人机。

在这方面，永州已经展开了很多探索。比如永州市零陵区就成立了6支民间护鸟队，参与人数超过2000人。他们不仅配备了相机、望远镜，有的还配备了无人机。

因为，社会面的广泛参与才能真正形成范围最广、角度最全、密度最大的保护网。

而扭转不合时宜的观念，则是重中之重。

保护生态和经济发展绝不是一道“单选题”。

或许有人会问，永州官方和民间如此大力保护过境的候鸟，也未见得会有很明显的经济效益，那他们图什么？

并且，永州为了保护候鸟，还作出了不少让步甚至牺牲。

比如，蓝山县连续五年为候鸟拉下部分电闸，在已评估云冰山上17号风机对候鸟没有明显影响的情况下，以生态优先，与华电集团一道发力，拆除风机，保护候鸟迁飞。

游客在蓝山县云冰山“一脚跨两省”景点游览。云冰山景区已成为观赏候鸟的“打卡地”。（彭华/摄）

经济发展和生态保护其实是辩证统一的关系，发展经济不能对资源和生态环境竭泽而渔，同样，生态环境保护也不是舍弃经济发展而“缘木求鱼”。

我们也不能否认，处理好发展和保护的关系，是一个世界性难题。

去年8月，湖南省委、省政府召开县域经济发展座谈会指出，坚持走特色化差异化的发展路子，找准自身优势，注重因地制宜、因势利导。

于永州而言，手握“湘江源头”和“千年鸟道”两张生态王牌，并非没有优势。

“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我们相信，只要有心用力，总能找到最适合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