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亮相沈阳

12月2日，“山高水长——唐宋八大家主题文物展”在辽宁省博物馆隆重开幕。

此次展览被称为“史上首次唐宋八大家大展”。

随着展览的推广和进展，网友们的讨论声呼声一浪接一浪：

“先导片来啦！”

“文博热展来啦！”

“从今年夏天就一直等啊等啊等~期待的辽博大展，终于要开了！”

在众人的期盼声中，誉为“史上最漂亮的招贴”闪亮登场。

展览作品共有53件（组），映入眼帘，第一幅赫然便是传为王羲之所做的小楷《孝女曹娥碑》绢本手卷。

《孝女曹娥碑》碑文由邯郸淳撰写，蔡伯喈盛赞此碑文为“绝妙好辞”，晋人书写。

梁武帝时期，徐僧权、唐怀充、满骞等人都曾在其上押署，唐代时期，怀素、韩愈、冯审、刘钧、王仲伦等等名士为其题观，宋高宗、虞集、赵孟頫、贾似道、郭天锡、柯九思、韩世能、王锡爵、王时敏等人都留下了本人对于此手绢的题跋……《中国书法全集》的编者之一侯勇先生评价说：“如此跨越朝代连续不断的款跋构造，在古代作品中绝对罕见。”

据称，此卷法书是现存楷书墨迹中署年最早的小楷书杰作，被誉为“正书第一”，其盛名仅次于“天下第一行书”的《兰亭序》；同时手卷上也保存了可谓为韩愈绝世小楷存世的唯一墨迹。

可以说《孝女曹娥碑》集文化和历史价值于一体，影响深远。而它所代表的那些过往也吸引着人们的目光。

唐代7段题识  出于永州

按侯勇先生的解读，《孝女曹娥碑》手卷共有唐人款跋7段：

（1）参军刘钧题；吏龙门县令王仲伦借观；百姓唐尚客奉县令韩绍处分命题。

（2）沙门怀素藏真题。

（3）进士卢弘礼、同进士柳宗直，留题于卷。永州刺史冯叙、刑部员外郎孟简，同来看书。国子博士韩愈、赵元遇、著作佐郎樊宗师、处士卢同观，退之题。

（4）元和十年冯审字退思题名。

（5）开成四年刺史杨汉公记。

（6）会昌五年翰林学士韦琮，将仕郎李□，同观。

（7）癸酉岁九月六又，句章令题记。

侯勇是较早注意到《孝女曹娥碑》手卷上端唐人款跋的学者。要知道，在这幅黝黑黝黑、烟熏火燎般的宝贝上，仅凭肉眼瞥见这些小字实属不易。

根据侯勇的研究，前来观看手卷的唐人大都和永州有关。推测该手卷在唐代时应当是由永州的某位收藏家所珍藏。

答案昭然揭晓：是的！唐代7段题识皆源出永州。

唐代的永州城，墨客交际纷纷，差不多分去了盛唐气象的半数风光！

元次山首当其冲，颜真卿、李庾、瞿令问紧随脚步；僧怀素率先“打卡”，于是张旭，李白，戴叔伦和陆羽等等文人墨客也欣然前往永州探索风光；柳宗元踏上永州的葱色小径，和同在此处的刘禹锡、韩愈一齐谈诗唱词：柳公权于永州著下佳作，柳体小楷《九嶷山赋》美名传世。

那时的永州，群英荟萃，笔墨流淌。文人名士的清雅潇洒溶在永州的一草一木之中，相得益彰。侯勇的研究论文在“中国书法在线”上的标题形容的颇有趣味——《曹娥诔辞卷》的唐代朋友圈！仔细思量品味，倒是恰如其分。

其一 怀素狂草题名

最先在《孝女曹娥碑》手卷中题名的是僧怀素。

他的题名，当然是标准的草书中的狂草。笔锋飘逸，字体洒脱，狂然傲气淋漓尽致。自然，辨认起来也有些困难。

题字“有唐大历三年秋九月望，沙门怀素藏真题。”

僧怀素于永州书堂寺出生、皈依佛门；定居永州绿天庵，一手狂草令人称叹。最早为怀素写传的是《茶经》的作者，“茶圣”陆羽陆鸿渐。

北宋沈辽《云巢编》卷三的《书堂寺》诗是这样说的：“苍山古木书堂寺，北下湘川百余歩。谁云往来倾世界，至今人道安禅处。岂无惊蛇与飞鸟，后来那复知其趣。我身不知今是不，空记名称你常住。”明覆宋本目录下有注：“书堂寺，藏贞故栖也。”

邬彤曾任金吾卫的兵曹参军，是张旭的弟子。怀素则拜邬彤为师。邬彤收藏有王羲之的《恶溪》《小王》《骚劳》三帖。他曾经告诉怀素，二王的书法，“如凌冬枯树、寒寂劲硬，不置枝叶”。可以说僧怀素的笔风一定程度上也受到王羲之的影响。

其二 柳宗元、柳宗直兄弟的永州华严岩摩崖石刻题名

侯勇，斋号问莲堂、景昕书馆主人；书法媒体人、书法艺术评论人；1980年生于四川中江。原“书法网”编辑部主任，现任中国书法在线编辑、记者，《中国书法全集》编辑部分卷主编。

张京华，北京人，四十以后，人在潇湘；现任湖南科技学院国学院院长，曾著《湘妃考》。

2003年，张京华教授跟上千年前唐代文人的潮流，在永州“打卡”。

2018年，侯勇院长为了解《孝女曹娥碑》，也前往永州。

唐代元次山在道州十年，开辟了阳华岩、朝阳岩、浯溪三处摩崖石刻景群，撰写《阳华岩铭》《朝阳岩铭》《浯溪铭》，无不刻石垂世，留下一大批“不动产”。

柳宗元在永州十年，撰写《永州八记》，名列“唐宋八大家”。他更名了愚溪，修缮了愚丘、愚泉、愚沟、愚池、愚堂、愚溪、愚亭、愚岛，世称“八愚”，但柳宗元绝不题字以示人，后人如来瞻仰，江山依旧，笔迹没得。

2006年，张京华教授找到了永州唯一的柳宗元具名石刻的拓本——华严岩题名。

华严岩本在州衙附近，1959年东门岭居委会在岩侧设石灰厂，全岩轰毁，所幸尚有一幅清代旧拓，保存在了北京大学图书馆的善本特藏中。

2009年，张京华教授将这幅旧拓刊登在了《湖南科技学院学报》第11期的封三位置。

2018年，侯勇先生动笔撰文“《曹娥诔辞卷》考释”，通过永州市书法家协会主席唐朝晖，联络张京华教授，同永州“打卡”，次年论文发表。

在侯勇先生文章的“中国书法在线”版本上，他这样写道：

“笔者有幸经永州书协主席唐朝晖先生引荐，从位于永州的湖南科技学院张京华教授处获得《柳宗直等华严岩题记》拓片图片。据张京华教授称，《唐柳宗直题记》原刻在华严岩，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被毁，旧拓系清代金石学兴起时据拓，旧拓幸存于北京大学图书馆。他还提到，此拓片前面有四行已模糊不清，但隐约可以见‘孟简’字样。”

唐柳宗直等题记拓本，原刻在永州华严岩，旧拓存于北京大学图书馆，写道：

……（前面三行磨氻）

刑部尚书孟简（此行较模糊）

永州刺史冯叙

永州员外司马柳宗元

永州员外司户参军柴察

进士卢弘礼

进士柳宗直

元和元年三月八日，宗直题

元和元年，公元806年，距离僧怀素题名隔了38年，柳宗元来到永州，在《孝女曹娥碑》手卷上“打卡”。

《孝女曹娥碑》手卷题名有这样一段：

“进士卢弘礼、同进士柳宗直来古踶，元和元年三月十四日，宗直留题于卷。”

手卷柳宗直题名距离华严岩石刻题名元和元年三月八日，只相隔五天。二者中都有柳宗直、卢弘礼的姓名。

这里没有柳宗元的名字，但是有柳宗直的名字。每次出游，柳宗元都不显露头角。而从弟柳宗直，进士出身，著有《西汉文类》四十卷，自然可与士大夫同进同出。伴随在柳宗元身边的柳宗直，则成了柳宗元进出活动的替身。有柳宗直出现，就有柳宗元隐身其中，同观这幅神品。这一点，恰有华严岩石刻可以作证。

柳宗元曾说，“余名在党人，不容于尚书省，出为邵州，道贬永州司马，至则无以为居，居龙兴寺西序之下。”

巧的是，柳宗元谪居永州期间，撰写了一篇《饶娥碑》，不仅说到饶娥“走哭水上，三日不食，耳鼻流血，气尽伏死”的经过，与曹娥“号慕思盱，哀吟泽畔。旬有七日，遂自投江死”相似，而且直接称赞了“烈烈曹娥，水死上虞”，将二人相提并论，以致有人认为，《饶娥碑》文本创作中有意识地对孝女经典文本《曹娥碑》进行继承和吸取。

题名中的卢弘礼是柳宗元的外甥，跟随柳宗元之母也都到了永州。柳宗元《先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归祔志》所说“侄洎太夫人兄之子弘礼承事焉”，“侄”是柳宗直，“太夫人兄之子”即卢弘礼。

题名中有一个唯一出现的地名。“古踶”二字，意为古寺。通常写作“招提”，梵文读作“拓斗提奢”，简称“拓提”，误作“招提”，原意是“四方”。既然的音译，柳宗直写作从“足”的“踶”字，也未尝不可。“古踶”，即是“拓提”的别称。

注意字的笔画，写法有点儿奇怪，所以以往学者们都没有解读出来。

而此处的“古踶”，当然非永州龙兴寺莫属。当年龙兴寺的住持名为重巽，柳宗元称之为“巽公”“巽上人”。柳宗元有《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永州龙兴寺息壤记》《永州龙兴寺东丘记》和《巽公院五咏》。柳宗元一家刚到永州，就寄居在龙兴寺，其母卢夫人在这里仙逝，所以说此处正是柳宗元家的故居。

其三 永州刺史、永州员外司户参军

在柳宗元、柳宗直、卢弘礼观书题名的次日，即元和元年三月十五日，冯叙和孟简来了。

“永州刺史冯叙、刑部员外郎孟简，次日同来看书。”

柳宗元在永州，前后遇到六位刺史，均见于《柳河东集》。元和元年有“刺史韦公”，见《代韦中丞贺元和大赦表》及《永州韦使君新堂记》。元和二年三年有“刺史冯公”，见《修净土院记》。元和五年以前有“刺史崔公”（崔敏），见《南池宴集序》及《段太尉逸事状》。又有“刺史崔简”，即柳宗元姐夫，见《谢李中丞安抚崔简戚属启》及《祭姊夫崔使君文》。元和七年又有“刺史韦公”，见《代韦永州谢上表》。

永州刺史冯叙，即柳宗元《永州龙兴寺修净土院记》中所说“今刺史冯公作大门以表其位”的“冯公”，但存姓未存名。冯叙姓名全称仅见于华严岩石刻和《孝女曹娥碑》手卷题名。

华严岩石刻题名的有柳宗元、柳宗直、卢弘礼、冯叙、孟简和柴察。柳宗直等四人的姓名均见于《孝女曹娥碑》手卷，而柴察时任永州员外司户参军，这就完全确定了柳宗直等人的《孝女曹娥碑》手卷题名写于永州。

孟简元和元年三月三日在桂林，十五日就转道永州，应该是专为看望柳宗元而来。

其四 韩愈团队到永州集体“打卡”

“国子博士韩愈、赵玄遇、著作佐郎樊宗师、处士卢同观。元和四年五月二十日，退之题。”

韩愈在元和元年六月自江陵召拜权知国子博士，分司东都。元和三年，升真博士。元和四年六月十日，改都官员外郎、守东都省。元和五年，拜河南县令。

唐代东都在洛阳，所以在元和三年四年韩愈游历了嵩山、少室山和洛阳东郊的福先塔寺，均有石刻。元和四年（809）这拨人来到永州“打卡”。自从怀素大历三年题名以来，要想看到《孝女曹娥碑》手卷，只能来永州。所以，韩愈偕来洛阳原班人马，来到永州，在《孝女曹娥碑》手卷上题名。

“退之题”，意味着题名出自韩愈亲笔。

同时，韩愈必定和柳宗元有一次见面。

韩愈是柳宗元的好友。柳宗元卒后，韩愈为他写了《柳子厚墓志铭》《祭柳子厚文》《柳州罗池庙碑》。只是因为贬谪的关系，二人都回避了永州这次见面。

辽宁省博物馆副馆长董宝厚，是侯勇先生的朋友。侯勇先生说，柳宗直的永州华严岩石刻，已经告诉给董宝厚馆长了，但博物馆还没来得及注意。

侯勇先生的“《曹娥诔辞卷》的唐代朋友圈”中，有这样的总结：

“纵览《曹娥诔辞》画心中的唐人题记，从大历二年（767）至会昌五年（845）的78年年间，参军刘钧题此世之罕物，高度评价《曹娥诔辞》开始，《曹娥诔辞》的唐代之旅就开始了，大历二年（767）借到龙门县，大历三年（768）回到南方怀素过眼；经过47年之后，元和元年（815）卢弘礼、柳宗直、冯叙、孟简过眼；元和四年（809）韩愈、赵元遇、樊宗师、卢仝过眼。元和十年（815）冯审过眼，开成四年（839）杨汉公、会昌五年（845）韦琮。”

“卢弘礼、柳宗直、冯叙、孟简过眼；韩愈、赵元遇、樊宗师、卢仝、冯审他们以同年进士或文采交谊的一个共同的朋友圈，形成了《曹娥诔辞》在唐代雅集鉴赏的高潮。”

《孝女曹娥碑》吸引柳宗元、韩愈等有名文人名士不远千里前来永州，可以说在永州的历史长卷上增添了浓墨重彩的一笔，给本就极具书卷气息的永州城更增文人们清隽的气韵。永州像是一名身着白衣的温雅书生，捧着泛黄的诗卷，在青郁的湘妃竹林中，同你将那些繁华或萧瑟的过往时光娓娓道来。

借碑文尾句做此文结尾：“葩艳窈窕，永世配神。若尧二女，为湘夫人。”在漫长岁月的磨砺中，今天的永州依旧闪烁着独属于自己的独特光芒。你不妨跟随上唐代的潮流，也来这沉淀着中国古代文人魅力的城市“打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