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暑假,我是极其郁闷的,因为中专落榜了。那个时候对于农村孩子来说,考中专有点像如今的高考考上985、211,考上了就意味着跳出“农门”,是可以在村里放几天电影来昭告乡亲们的。因为初三的叛逆和贪玩,我与中专擦肩而过。
那个暑假的“双抢”、暴晒让我累得不想说话。“双抢”过后,晴天每天走到6里路外的豹虎村挂虫毛(用专用的竹子工具收集掉在地上的松树叶),又热又饿不说,还要挑一担虫毛(柴火)回家。雨天在家帮父母捆扎药材,药材让我的手生满倒刺,又疼又燥!整个暑假没有休息一天。父母用劳作让我看清,打工和务农的辛劳,我打消了去打工的念头,决定还是继续读书。
当年9月1日,我默默地从父亲手里拿了学费,一个人背起行李踏上了去往位于水口镇的江华一中的长途汽车,之所以说长途,是因为从大路铺到水口,虽然只有50公里左右,却要翻越划分江华岭东岭西的勾挂岭。
50多公里的山路,颠簸的汽车把我胃里的东西都逼了出来,下车的那一刻,我心里暗暗下了决心,要好好把握这三年宝贵时光,争取考上大学,要不真的对不起这颠簸的山路啊!
高中生涯弹指一挥间,期间的酸甜苦辣却是令人回味一辈子。
悠悠万事,吃饭为大。我们那个年代吃饱饭已经不是问题了,但吃好吃美对农村孩子来说却是很奢侈的事情!一中食堂在这方面做得很人性,大白菜里面放一些油豆腐,收的钱是素菜的钱,0.2元;猪油渣炒酸萝卜,只比白菜多两角,却有了肉的滋味!早餐除了米粉,还有米饭,酸萝卜用油炒一下,可口下饭又顶饿。
那个时候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每天早上吃三两米饭加酸含(酸萝卜、酸豆角等),不到10点半,肚子就饿得咕咕叫!好不容易熬到中午,下课铃一响,拿起碗就往食堂打冲锋,照例三两米饭加白菜炒油豆腐,吃得津津有味!晚上吃饭也是不敢打肉菜吃,换个其他的素菜吃点。两三天才敢买一份萝卜炒油渣,吃得时候必须是细嚼慢咽的,一点也不会担心油渣会导致血脂高血压高什么的,只是用心体会舌尖上的美味。晚自习的时候,肚子又开始咕咕叫,因为囊中羞涩,依然不能跟其他同学一样到学校商店买零食吃。那是因为,去读高中前,父母有言在先,送你们读书,只能是读穷书,只能保证吃饭饱,没有买零食的花费的。家里四姊妹,我是理解父母的难处的。好多次,看着同学买的沙琪玛、字母饼,暗暗地咽口水,为了掩饰自己,装作无动于衷。现在想来还有点心酸。
后来,因为家里变故,家里经济愈加穷困,只能从家里带米到学校,只为了节约买饭的钱。记得有一次开学,母亲帮我用两个锦纶包装了100斤大米送到车上,到学校门口下车后,我却傻了眼,我还不到90斤的体重如何能挑得动100斤的重担?又不敢走开,怕别人拿走,那可是我一个学期的口粮啊。等了近一个小时,终于等到一个住在水口街跑通学的男同学来学校,鼓起勇气央求他帮我看着,我跑到食堂借了一根扁担,他又帮我挑到食堂,过秤、收纳入库……至今我依然感谢这位同学的帮忙!
因为路途遥远,除了寒暑假,我每年只有劳动节和国庆节回去。整整三年时间,我几乎都待在江华一中。那个时候,学习还没那么卷,周末还是有的,手机却是没有的。每到周末,我都跟好朋友每人拿一本书经过水口镇的玉流桥,走到学校对面的山里,找一个绿意盎然又软和的草地或者大树下,看看书,聊聊天,累了就倒在草地上睡一觉,感觉一个上午的时间就可以把自己心里的烦恼和疲惫全部清空,那个时候感觉整个人都很平静,没有现在的焦虑和茫然。
有的时候也跟同学走路半小时左右去水口街,买点日用品,走走看看。或是跟同学到照相馆去拍照,下一个周末又去取相片,感觉那一周都活在期盼里。偶尔犒劳自己,在瑶小门口买个小枣粑粑吃,感觉就是过年了。为了锻炼身体,高中三年,我每天早上坚持在早操前跑两公里,让运动给我提神。回想起来,高中三年的生活,艰苦、简单又让人充实。
刚进校的时候,一个年级4个班,我是分在最后的那个班,成绩并不突出。因为初三的暑假,让我看清了现实,矮小瘦弱的我,吃不了劳作的苦,只能走读书的道路。从进校开始,我丢弃了初中的好高慕远和叛逆,认真读书。高一最后一个学期,我考到了班级第一名。高二高三,我依然稳打稳扎,把自己的潜力全部挖掘出来,那个时候还没有错题本的概念,但我却把自己在每一次作业和考试中错的题第一时间纠错弄懂,并举一反三。事实证明这个方法很有效,我的数学成绩得到突飞猛进的进步。因为学文科,文史哲都需要记忆,我每天晚上洗澡上床后,自己在脑海中会把当天需要记忆的东西过一遍,记得又快又准。高三的时候,学校给我和另一个成绩好的女同学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小房间,可以自己安排熄灯时间,住进那个小单间时,觉得自己离大学又近了一步。
高三我的班主任是孙秀莲,教历史的,那个时候应该就是30岁出头,年富力强,教学认真负责,课余带着男同学打篮球,周末带着全班同学去山里野炊,全班同学的学习积极性空前高涨!最后一个学期,他看我面黄肌瘦怕学习太紧张营养跟不上,每天早上帮我煮一个土鸡蛋,要我下了早自习就去他家去拿,那时候从学校最高点走楼梯到老师住的那一排,他住在第一家,走了整整两个月!那一段路那一段时间让我温暖了半辈子。因为学校和老师的无私关心,那一年,我高考考得不错,是全县文科应届生状元,考进了中央民族大学。
感谢一中的老师和同学,让我在感受学习的辛苦和乐趣,也感受到人生百态,更感受到来自人与人之间最朴实的善意和温暖。如今,因为涔天河水库的扩建,水口一中深埋水下,想再看一眼已经不再可能。然而,江华一中给我的那三年时光早已刻在我脑海中,成为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
(作者杨丁香 江华一中96届94班学生)
来源:红网
作者:杨丁香
编辑:王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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