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 当我再次与你相见

　　□ 蒋佳原

　　第一次去云南时，我十六岁，不嫌俗气的是因为丽江古城而来到这里。这座古旧的城市到处都是树荫，到处都是古迹，随便碰上一幢建筑物都能比我老上好几百岁。即便是夏季，高原季风气候也让这里的天气好是舒爽，我沿着青石板路一脚深一脚浅地走了好几个来回，新奇地打量着这里的山水天地，并且在离开之前走进许愿林里许下愿望：“我一定要再来一次”。

　　三年后再次踏入云南这片红土地，依然是夏季。旅行的旺季刚刚到来，航站楼里熙熙攘攘聚集着来自四方的人群。我想起了三年前那个同样凉爽陌生的夜晚，那时的云南还没有如此多慕名而来的游客，微弱月光下的她像极了一颗遗世而独立的宝藏。

　　这一次，我一路走一路看，用感悟将风景串了起来，串成了心底永远的云南。

　　石林 瞬间即永恒

　　来云南的本意本是看看山水村庄，却万万没想到如此静谧的土地上会隐藏着一片如此壮观的喀斯特地貌。这让我想起房龙在《人类的故事》中提到的那块巨石：在北方有一个名叫史维兹乔德的高地，高地上有一块岩石，高100里，宽100里，有一只小鸟每隔1000年飞来磨一次它的嘴，待这块岩石被磨平了，永恒的岁月便过去了一天。

　　清晨时分，我们出发。天空是灰白色的，风吹过我的头发，唇齿间都是雨季的咸湿味道。抵达的时候，天空忽然淅淅沥沥飘起雨来，洗净掉空气中的纤尘，反而有种有一种贯穿肺腑的开阔。石林就这样渐渐袒露在了我眼前，像一片一望无际的灰白森林，也像一排排坚韧的士兵，奇峰怪石平地而起，个个挺拔严肃，徜徉其间，甚至一度怀疑这是某位艺术家遗落下的作品。

　　导游告诉我们，大概两亿年前，这里还是一片汪洋大海。我闭上眼睛，感受着来自历史潮涌里的波涛。接近午时，景区里的游客也变得稀稀拉拉，石林又恢复成了时空未辩时的恒久模样，这座城市的历史全都刻在石柱上了，没人能看穿时光里的故事，也没人能读懂寂静苍穹下她的心事。海浪来时，汹涌壮阔，潮汐褪去，静如处子。

　　人生浮浮沉沉，也大抵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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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理 理想国度

　　“是不是对生活不太满意，很久没有笑过又不知为何，既然不快乐又不喜欢这里，不如一路向西去大理。”

　　一部电影的热映，在一夕之间捧红了大理。太多的都市人群选择暂时停下忙碌的步伐，随着歌声开始这段向西的旅程。一间向阳的客栈，一席摇椅，一杯茶，一本书，似乎无垠的洱海就真能洗净生活中的苦闷。

　　我们抵达大理的时候，雨刚刚停。古城区里支起贩卖工艺品和当地小吃的商铺，整条街上都弥漫着鲜花饼的香气。洱海是纯净透明的玛瑙蓝，游船划过，就激起点点星光。点苍山还没有完全从雾气里露出全貌，玉带云在山腰间不停地绕，横亘百里，景色比明信片还漂亮。风从湖面吹过来，像海妖的歌声飘进了耳朵，让我神魂颠倒，不顾一切。

　　我倒不觉得这里是个避尘世的净地，反而，大理人热烈的生活态度让我向往至极。

　　传说南诏国国王之女与猎人相爱，逃到玉局峰顶结为夫妻。山顶气候寒冷，猎人便到海东罗荃寺盗取法师冬暖夏凉袈裟为公主御寒，被发觉后打入洱海化为石骡。公主望夫不归，忧郁而死，精气化为云。于是每当云出现，洱海便浊浪排空，这便是公主要吹开海水，看一看葬身海底的丈夫。

　　我突然有些明白，这座西南边陲的城市为何能把古旧的传说演绎的如此荡气回肠。如此纯粹的天空，如此透彻的湖水，白便是白，蓝便是蓝，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如此多彩的生活，难怪大理人的故事也都被渲染得浓墨重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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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蓝月谷 天堂之镜

　　本是带着愤愤的心情准备下山回酒店，一阵风吹来，天空却突然放晴。山腰的蓝月谷像是一个巨大的惊喜，忽的降临在了我面前。

　　蓝月谷是雪山融水累积而成的，每年七八月份，雪水就顺山势流下，沉积在了这寂静的蓝月谷中。水中夹杂着的大量矿物质让湖水呈现出奇异的蓝色，要说它是一湾洒落在东巴大峡谷的染料也毫不夸张。

　　游人们纷纷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在河畔合影留恋，我却独自望着岸边一棵寂寥的枯树出了神。

　　相比起矿物质的科学解释，我似乎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面掉落人间的镜子，日日夜夜，把宇宙苍穹的模样都刻在了镜像中。

　　“蓝月谷的尽头，一定有一扇通往天堂的门吧。”我这样想，甚至不敢去触碰一下它的水波，生怕惊扰了天上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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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拉市海 阳光与风的日子

　　与大研古城比起来，偏居一隅的拉市海名气的确是小了些。

　　拉市是古纳西语的译名，意思是“新的荒坝”。我们在这里骑马扬鞭，游船絮语，抬头看天，低头抚云，一瞬间，所有年龄与地域的隔阂，都变成一条虚无的线。

　　拉市海的居民大多以养马为生。平日里劈柴喂马，有游客的时候就将自家的马群牵出来供游人骑行。帮我牵马的马夫是个五十出头的男人，话不多，偏瘦，一身的肌肉被晒得黝黑，是健康的颜色。

　　他从树上随意折下一根树枝给我作为马鞭，便吆喝着马群向前走去。茶马古道悠长曲折，即使是后来为了打造成旅游景点翻修过，也因为下过雨而变得泞泥不堪。马群走得小心翼翼，生怕摔下了背上的客人，马夫也小心翼翼，马蹄每打一下滑，他的眉头就紧张地皱一下，好像这些马儿不是他们饲养的牲畜，而是一种微妙的类似于家人或朋友的情感。

　　整段旅途快接近尾声的时候，马夫的话突然多了起来。他用一口生硬的普通话问起我们的城市，年龄，职位，与我们兴奋地谈论着碰见过的那些有趣的客人们。未了，突然微微笑着说，“你们不要忘了我。”

　　我有些不知所措，想要大声地告诉他我怎么可能忘记他，却怎么也也说不出口，只好机械地用相机把他定格在画面里。画面真美，蓝色的天和湖水，绿色的树与浮藻，还有憨厚的马夫与踏实的土地。

　　走出拉市海的时候，突然有些明白马夫的意思。世界这么大，我们每天都在行走，去不同的地方，领略殊异的风土人情，擦肩而过的人群千千万，早就变成了过眼云烟;世界这么小，整个拉市海就是马夫的一生，他们在这里遇见各地的人群，从众人口中领略殊异的风景，相逢的人千千万，每一个却都是记忆中不能忘却的一笔。他一定也想要自己成为我们记忆里那难忘的一笔吧。

　　如果有下辈子，我也想在这里做一个马夫，劈柴喂马，安然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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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双版纳 浓烈的民族味道

　　云南处处都美，我却最喜欢西双版纳，或者说，我最喜欢版纳的氛围。

　　清晨被穿过芭蕉林的风声和鸟鸣催醒，四周寂静一片，只有昨夜的雨还滴落在屋檐，淅淅沥沥。在这里，我好像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空气的存在，深深吸一口，是连肺腑都能体会到的清新。

　　走在石板路上，感觉像走进了迷幻的世界。这里的房屋大多以傣式建筑为主，红顶金瓦，层层叠叠，就连路旁泥朔的大象，也用尽了红色金色的饰品点缀。傣族人信奉佛教，因此佛寺佛塔处处可见，偶然抬头一瞥佛像，心中都是满满的敬畏。

　　很多当地人将自己家改造成小旅馆，欢迎游客入内参观，门口摆放着成堆的菠萝，游客可以尽情品尝。进入房间，会发现待客间内摆设着许多傣族村民手工打造的银器，样式精美，价格也便宜。一位当地的傣族姑娘告诉我，佩戴银器是傣族一直传承的习俗，他们相信银器会带给他们好运与福气。

　　我知道，在这个冬暖夏凉的地方，傣族人建造出美丽的村庄，开垦出茂盛的芭蕉林，凭借的可不单单是银器带来的好运气。这也大概是为什么当地人脸上总透露着乐天坚毅的神色。旅游为这些贫困的寨子带来新的收入，但每家每户依旧保留着勤劳朴实的劳作精神，因为勤劳才永远是他们生活的根本。

　　晚餐是在一家傣族餐厅享用的。手抓饭，菠萝饭，还有各类不知名的野菜，味蕾里满是农家菜的淳朴热枕。旁边桌是一群地道的傣族人，热情豪迈，听说我们来自湘南，便拿上一壶自酿的酒与我们同饮。大家举起酒杯，大声地模仿着喊出“岁～岁”的口号。他们说，这是这里少数民族特有的祝酒方式，是保佑平安喜乐的意思。

　　我不会喝酒，却还是举起酒杯，在心中默默祝愿这群陌生的有缘人平安喜乐。

　　我想，我是打心底喜欢这里的。直到离开很久以后，我依然能回味起版纳空气中弥漫着的水果的清香。这种香气，就像傣族人的笑容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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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别时 从心底感激遇见的你们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我们一起参加了傣族的篝火晚会。无数个陌生人手牵着手，随着音乐在篝火旁转圈，末了，还去湖边放花灯许愿。这里的人们相信，只要内心虔诚，佛就会保佑你的愿望实现。

　　我的愿望是，但愿这段旅程中我遇见的所有人，都能快乐平安。

　　闭上眼，整段旅程变成了一个个片段浮现在了脑海里。我想起了我们的导游，那个二十出头性格刚烈得像一壶酒的女孩，想起她在大巴上给我们唱起的摩梭人的情歌；我想起了前半段旅程与之同行的伯伯和老奶奶，想起他一路搀扶着老母亲的双手，想起酒桌上他同我讲起孝心与为人的真谛；我想起了木屋里日夜织布的妇人，皱纹与布匹的纹路一样深沉；想起了湖心泛舟的船夫，木浆一划，便是半个世纪。

　　每一个人，每一张面孔，都令我难忘；每一个民族，每一次相遇，都如此丰盛又如此简单。

　　在这个星球上，有太多太多美好的地方。不管身在何处，著名的也好，小众的也罢，当你与它相遇并且产生某种联系的时候，这个地名就带着温度和颜色从地图册里跳出来了，鲜活生动。

　　我也曾经烦闷这座城市雨季里永世不变的天气，雨水斗冲淡了夏天的气息，多年以后再拜访它，却庆幸自己能够在这样美好的季节里与它再相遇。

　　云南，是下在我生命里的一场豪雨，我知道终有一天，它会在我的记忆力渐渐止息，而我的心，却永远有一小部分留在了那里，在一杯杯普洱的香气里，守候着每一个湿漉漉的清晨和每一场美好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