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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永州丨李长廷:舂糍粑

宁远中和的打粑粑是很有点名声的。打粑粑即平常所说糍粑。我的印象中, 每年新年到来之前,中和一带的农家,舂糍粑绝对是迎接新年的一个重点项目。如果说过年是一台晚会, 那么, 舂糍粑就必定算得一个最能渲染气氛的节目。舂不舂磁粑, 舂多少糍粑, 几乎成了每一户农家生活过得殷实与否的标志。谁家磁粑舂得多, 谁家就会招来大家欣羡的目光:啧啧, 你们家今年过年风光了!

舂糍粑一般在年前的数天内进行。这是一项联谊性质的活动, 前后左右相邻的一些人家, 相约在某一天舂糍粑, 这一天就像是这几家的节日联欢, 热闹非凡。舂糍粑的工具,仅需一个粑坑,两根舂槌。粑坑就是类似捣碓的碓坑一样的东西,舂槌则是很坚硬的一种野木料削制而成,重约十几斤,很沉的。我之所以说舂糍粑算得一个节目,是因为这项工作需要二人配合,一人一根舂槌,你来我往,你上我下,你进我退,左旋右转,线条粗犷有力,节奏感非常强烈,舞蹈语言亦极富个性,看去有一种阳刚之美,不仅是男子汉力的展示,也是男子汉风采的展示。

舂糍粑的男子,一般都是后生。舂糍粑的过程,也就是后生们比手劲、比体力与耐力的过程。用来舂糍粑的糯米,都是经过了筛选的,纯而又纯,糯米蒸熟后舀一大瓢倒入粑坑内,经过两根舂槌上下左右几个回合的磨压,开始变得极富粘力,体力不支的后生,舂槌往往被糍粑粘住,拉扯不上来,但是你若有顷刻停顿,对方则不好下槌,整个节奏就被打乱,动作亦无法协调,所以一般后生不敢贸然上阵。村子里说某某后生有劲,力气蛮,挑重担是衡量的一个方面,舂糍粑则是衡量的另一个方面。“嗬,他一口气舂了五粑坑糍粑!”这是一种赞叹,也是一种折服。我在做农民的那些年,年年都要参与舂糍粑,以我当时的体力,勉强还能应付。不过我最感费劲的,不是舂糍粑,而是出糍粑。出糍粑就是最后把糍杷从粑坑内用舂槌一丝不漏挑出来,这一挑,要挑得干净利落,动作稍有迟疑或拖拉,就会前功尽弃,或者只挑出来一部分,另一部分还粘在粑坑里。你想想,糍粑那么柔柔软软一团,连手都不能粘,一粘上就撕扯不开,你用舂槌,怎么去挑?

这就是功夫。

虽然如此,但男子汉们并不怯去舂糍粑的。这家舂了,那家还舂,一家帮一家,轮番上阵,弄得家家户户,欢声笑语绕梁飞。舂糍粑有没有女人的份?没有女人参与还算什么节目?当然,女人的责任,不是舂糍粑,而是揉糍粑。揉糍粑是一门手艺。糍粑出来以后,由一人一小坨一小坨分开,姑娘大嫂八九十来人,齐齐围住一张八仙桌,手上和了泼洒在八仙桌上的粘米粉,各人展示自己的技巧,把糍粑揉得如一面圆镜,如一轮满月。若是主人家年前刚办过红喜事,譬如娶了媳妇,那么就要专门设计一个糍粑,好让小女婿正月新春去拜谒岳父岳母。这个糍粑一定要做大,做圆,做出水平。大到几何?大到能覆盖住箩筐,或覆盖住抬盒。过去娶亲嫁女或小女婿第一个新年去岳父岳母家拜年,都用抬盒装礼品。能够覆盖住抬盒的糍粑,直径估计在一尺到一尺五左右,这应该算得是糍粑之最了。这种糍粑做成后还有道工序,就是用红绿颜料在上面描些花草,当然,用剪纸贴上去亦可,反正目的都是一样,尽量把喜庆吉祥的气氛造得浓浓的。

也许有人不理解,过年时杀鸡宰鸭磨豆腐已够热闹了,为什么还要舂那么多糍粑?我想,舂糍粑的意义也许已不单纯在吃这个方面,它已经成了一种地方风俗,或者说一种地方文化,就像端午必定要包粽子一样,过年必定要舂糍粑。譬如我吧,离开家乡已经多年,可是一旦在市场上发现糍粑,我就会条件反射似的,立刻想到小时过年的一些情景。在我的心目中,似乎糍粑是和过年联系在一起的。新春佳节,在我的家乡,糍粑可以说无处不在。按往年风俗,正月初二开始走亲戚,来来往往人流一拨又一拨,可是你仔细地看,可以说没有哪一个的篮子里不装着几个磁粑,糍粑是那时走亲戚首选的礼品。你去各家各户串门,主人热情地拉你坐下,最后让你品尝的,还是磁粑。

我尤其对糍粑情有独钟。去亲戚家做客,好酒好肉我不稀罕,就稀罕那碗糍粑。十来岁时我去五里外一个镇上读小学,姐姐知道我的爱好,中午饭不用带,夹篮里就装两个糍粑。别的同学吃中饭时,我悄悄去厨房烤磁粑吃,吃得美滋滋的,人家不以为然,我却觉得是一种享受。现在年岁大了,胃不大好,但对磁粑仍有一种偏爱,时不时还去集市上买了来吃。遗憾的是买来的糍粑,吃起来总觉少了一种滋味,没有家乡糍粑味道那么纯真,我以为问题一定是出在舂糍粑这道工序上,但后来我又断然否定。也许我们品尝糍粑,实际是在品尝一种乡情,而乡情是绝对不可以替代的。

来源:红网

作者:李长廷

编辑:陈小婷

本文为永州站原创文章,转载请附上原文出处链接和本声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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