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原

从青海湖坐车去茶卡盐湖，一路上

仿佛在长满青草的云朵上飞奔

窗外那生长在世界高处的草木，呈现出

旺盛的生命力

一些稀少的动物，偶尔出现在眼前

代表着一种高度

让我们忘却尘世与苍桑

呵，这么高的海拔

这么宽广开阔的高原

那些草仿佛在梦中晃动

让我想骑上一匹马飞在风里

向着一片湛蓝的空

不远处

一条铁轨伸向天边

带走几只会飞的昆虫

早晨

盛夏的早晨，五点半天就亮了

我下了楼，沿着小河绕到山脚

顺着石阶往上慢慢的爬

石阶两旁长满茂密的树林

还有些矮小的紫薇、刺玫瑰、兰草

不知名的藤蔓植物

有只昆虫在紫薇花上爬动

二只蚂蚁寻寻觅觅经过石阶

你早！树枝上鸣叫的小鸟

飞落在沟边草丛的蚂蚱

经过这里，我没有存心打扰你们

那些昨天经过这里的人都走了

我是个异乡人

不知我们彼此之间有什么相见的缘由

同在这个世界，有什么区别

在新的一天，我们都存活了下来

生存和行走是多么的不易

但我不知道是什么吸引你们行走

我的内心时不时有那么点新奇和美好

看见了你们

我现在的愿望很小，只想爬上山顶

看见日出，看见山下那一片阳光照亮的清晨

还有，一辆列车在远处拖着晨曦驶向北方

风暴过后

高原的风暴裹夹着雨和冰雹

骏亮的马群在雷鸣电闪中，向着低处奔跑

牛群迷茫在突如其来的天昏地暗中

我们的车停在路上,停在乌兰布统的八月

就这样，突然之间天地的一次激烈交流

惊扰了许多灵性的生命

之后，一切慢慢的又安静了下来

打蔫了的花草

慢慢地在阳光下抬起了头

白桦林又有了昆虫的鸣唱

风暴过后的纯净，不知不觉进入了我的身体

蓝天里高阔久远的那种宁静

很久之后想起，它离我的心还是那么的近

入冬

北风仿若天令，一路向南吹

不知不觉几天时间

把树叶吹成黄的黄、红的红

在动静之中，一些落叶开始无端地飘零

候鸟不约而同从湖面上、从草地上

从树冠里发出相互的鸣叫

拍打着翅膀，不断汇成一阵一阵的合声

顺着寒流向南

飞翔

没有召唤

仿佛只有天鹅、大雁、野鸭、一大群鸟

能讲清博大辽阔的秋天开始入冬的故事

拴在树桩上的黑马，昂头甩蹄

似乎也想顺着草地飞翔起来

这一年一度的寒冷

就这样来临，风过不了多久

就会把山川大地吹成

一片白色

街道

那是二月的街道

没有车辆，没有行人

只有偶尔的落叶和风寂寥而快速穿过

阳光照着轻晃的树枝

有眼睛透过窗户向外张望

空空荡荡的街道，延伸二月的春天

一片寂静。终于有救护车、送货的车掠过

这座城市的二月

呼吸、感染，口罩、消毒水

救护车、房子里

充斥着人们的哭泣

街道上，只有零零星星的麻雀

在树枝和阳光下的阴影里跳来跳去

它们似乎与人间无关

如今，春风吹过

樱花开了

街上行人如梭

有人相互点头谈笑

仿佛那时的街道，已经过去了许久许久

塔尔寺的蝉鸣

寺院内的一棵树上，蝉在一阵阵

鸣叫，声声入耳

不久，我看见它振翅而飞，消失在寺外的天空

一下子清静了许多。而另一种喧哗在内心

搅动不安。如飘入黄昏的落叶

一只蝉落进了辽阔的秋天

想起它

我的心不由得一阵颤栗

回乡，与母离别

夏天就这样过去了

一条狗在村口叫了几声

几双眼睛，还在望着我

岁月绵长，许多事已晃眼而过

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和希冀

同时在心中升腾，关于过去和未来

母亲已年迈，她又朝我晃了晃手

不再明亮的眼睛，饱含心中无尽的言说

晨曦下，溪水流过半坡野花

我忍住泪水

慢慢感觉到了一种不可饶恕的幸福

陕北民歌

令我走神。脑海里一会是

黄土高坡，一会儿是银河星辰

那略带粗犷的女子，眼睛却含情脉脉

劳动中欢笑的男人，放下担子，扭起秧歌

随着歌声

黄河在风中流去

带走你经历的疼痛

也带走了我人间半世的蹉跎

（原载于《诗刊》2021年9月）

蒋三立，1963年出生于湖南永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国家一级作家，湖南省诗歌学会副会长。1984年开始发表作品，曾在《诗刊》《人民文学》《人民日报》等海内外报刊发表诗歌和诗论文章700多首（篇），有诗作入选《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诗歌》《诗刊60年诗选》等60多个选本，参加过第19届青春诗会和第八届“青春回眸”诗会，获诗歌奖多项。著有诗集《永恒的春天》《在风中朗诵》《蒋三立诗选》《岁月的尘埃》等，有作品被译成英、法等文字推介到国外。